黄浦江的晚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穿过法租界那些巴洛克式建筑的拱门与立柱。
法国领事馆内，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楚星焕站在三角钢琴旁，指尖轻轻搭在琴键上，没有立即开始演奏。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装，衬得肤色如玉，在满厅深色礼服的宾客中格外醒目。领口处一枚蓝宝石领针微微闪光，像是暗夜里的一颗孤星。
"这位就是刚从维也纳回来的钢琴家？"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听说是领事夫人特意邀请的，据说在欧洲很受追捧.….."
楚星焕对这些窃窃私语恍若未闻。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宴会厅里的交谈声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那不是任何一首广为人知的曲目，而是一段即兴的旋律，如同流水般自然地从他指尖倾泻而出。时而如细雨轻敲窗棂，时而似惊涛拍岸，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有生命般在空气中跳跃。
角落里，一个身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站姿挺拔，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牢牢锁定了钢琴前的身影。
"商先生对音乐也有兴趣？"身旁的法国领事笑着问道。
商易川微微颔首，目光未移："只是好奇，一个人怎么能把琴键弹得像是在说话。"
钢琴声渐渐变得低沉，如同一个人深夜的独白。
楚星焕微微闭着眼睛，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表情随着音乐变化，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眉头，整个人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宴会厅里静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楚星焕睁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起身向宾客们微微鞠躬。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商易川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却足以让后者察觉到那眼神中的某种东西。
不是表演者惯常的讨好，而是一种近乎挑衅的自信。
"精彩绝伦！"领事夫人走上前，热情地握住楚星焕的手，"您一定要留下来参加晚宴。"
楚星焕礼貌地点头，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却没有立即融入任何社交圈子。
他缓步走向落地窗外的露台，似乎急需一些新鲜空气。
露台上，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楚星焕靠在汉白玉栏杆上，望着远处外滩的灯火。
他解开西装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终于卸下了某种伪装。
"演奏时那么游刃有余，现在却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楚星焕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音乐本就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先生。"
商易川走到他身旁，递过一支烟："介意吗？"
楚星焕这才转头看向他。
近距离看，这个男人比在宴会厅里时更具压迫感。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黑，像是能看透人心。
"不介意。"
楚星焕接过烟，却没有立即点燃，而是将它夹在指间轻轻转动，"您是…..."
"商易川。"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从口袋里掏出火柴，"航运公司的。"
"啊，商先生。"楚星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久仰大名。我是楚星焕。"
"我知道。"商易川划亮火柴，火焰在他掌心跳动，"你的演奏...很特别。"
楚星焕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点燃了香烟。
火光映照下，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的倒影。
楚星焕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而商易川则注意到他左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
"特别在哪里？"楚星焕吐出一口烟，后退半步，重新靠在栏杆上。
商易川也点燃了自己的烟："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但又不肯说完。"
楚星焕笑了，这次是真心的："商先生对音乐很有见解。"
"只是直觉。"商易川的目光落在楚星焕的手指上。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学琴很久了？"
"从六岁开始。"楚星焕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人说这是天赋，其实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练习罢了。"
"就像做生意。"商易川淡淡道。
两人沉默地抽了一会儿烟。
楼下花园里，几个宾客在喷泉旁说笑，声音隐约传来，却更显得露台上的安静。
"您不像是会主动找人搭讪的类型，商先生。"
楚星焕突然开口，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试探。
商易川将烟头按灭在栏杆上的水晶烟灰缸里："的确不是。"
"那为什么.….."
"你的琴声里有东西。"商易川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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