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又昏暗的空间里，海常陵看着司凤仪快步走到床边，并不顾忌什么的先替女主人诊探脉搏，她专注的神情看起来很特别，即便她只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可她面容俊俏，肤白如玉，漆黑的眼眸充满灵气，盼顾间如同转动在白玉盘里的黑色玛瑙，令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寻常官家小姐的呆闷，多了几分灵动活泼的味道，便觉很是与众不同。
“海将军，”司凤仪并未察觉海常陵的反常，她一边若有所思一边温声开口，“并不是特别难治的病症，大概是肺……疾之类，如果有充足的药物，我应该能够治好他们。”
“什么？”
“真的？”
屋中的男女主人同时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昏浊不清的双眼也刹那绽放明亮的光泽。
司凤仪收回手指朝他们笑了笑，笑容里充满自信，可她并没有等到海常陵的回应，不由诧异的回头，只见他站在门口的位置，目光闪烁，神情若有所思。
“海将军信不过我？”察觉到他眼中溢满的疑惑，司凤仪缓缓起身问道。
“你会医术？”海常陵反问。
“略懂一二，”司凤仪皱了皱眉，不得不编个谎言取信于他，“我母亲的家族世代从医，从小她就教我一些医理知识，所以我也会一些。”
事实上，景苏的确传承于中医世家，所以才会选择医科大学，虽然她最终选择主修化学，但并不表示她对医道完全不通，而她在魂穿之前，家中的长辈还在家乡，一座三县城市里经营着一间小型诊所，因名气大所以生意极好。
把脉诊病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小儿科，只是为了避免今日的说辞给将来留下什么风险，司凤仪觉得将这个理由运用到月流影的身上会比较合适，毕竟她来历不明，就算将来被人调查也未必能够查出什么，不至于给她留下什么隐患。
闻言，海常陵果然没有深究下去，而是问她，“需要什么药？”
司凤仪暗自吐了口气，只要能够得到海常陵的信任，镇上的百姓恐怕就有得救了。于是，她将所需的药材报给对方，海常陵果然不负重望的安排数十名下属立刻赶往周边的村庄小镇去搜罗药材，同时配合司凤仪对剩余患病的百姓进行登记与情况核实，确认镇上还残留着二十三名患者时，莫名也吐了口长气。
“其实，这也是件天大的功德。”司凤仪在整理从镇上清理出来的所有药材时，顺便对海常陵说了这么一句。
对方沉默的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她，不得不承认，司凤仪的确精通医理，他看她拿起药材闻一闻，看一看便知道是什么药种，适用于什么病症，很快就分门别类，眼神顿时有些复杂。
“海将军，你知道百姓们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传播的这么快吗？”司凤仪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常情绪，仍然在与他闲话家常，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其实肺疾呢，只是一种呼吸系统的相对常见的感染性疾病。在人体淋雨、受凉等因素下诱发，导致肺部的黏膜发生炎症反应。他的主要传播途径，来自于携带肺疾患者咳嗽、打喷嚏等产生的呼吸道飞沫传染，或者是接触到这些飞沫污染的物品，比如毛巾、纸巾等。尤其是针对抵抗力较弱的人群就更容易感染了，比如老人和小孩，相对来说，他们的身体状况会差很多。”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海常陵习惯性点点头，但其实大部分都没听懂说的什么。他忽然想起对方并没有看他，只好干咳两声说，“你如果有信心治好他们的话，实在是大功一件。”
“大功？”司凤仪整理药材的手腕一僵，慢慢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将军，您相信因果循环或者是前世今生吗？”
海常陵一愣，但还是摇头表示并不相信。
又一个无神论者。司凤仪笑了笑，她虽然不是什么宗教的教徒，但她的母亲深信佛教，从小耳濡目染，也让她对善恶因果有些认同，所以她想了想才说，“不管您信不信，我觉得善意应该来自内心深处，而不是放在表面或者口头说说，所以功劳这回事，我并不在意。”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真心般，小镇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有个士兵匆匆跑来禀报，“将军，承平县的县令带人赶来了，正在门口要求面见将军。”
“来的倒很快，”海常陵冷笑一声，转身欲走时又似想起什么的回头，对那个仍有专心清理药材的姑娘说，“祝小姐虽是医者仁心，可还是需要小心谨慎，若连你都感染了肺疾，本将军也会落下失职之罪。”
“将军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司凤仪的保证让海常陵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司凤仪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其实肺炎对于现在的时代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病，可在比较封闭落后的古时代，却是一种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病症，因传染性极高，故而一旦证实有人患上肺疾，都会被当地府衙直接禁闭或者封村，根本不会给予百姓正常的救治机会，只会让他们自生自灭，以免扩散到更大的范围和人群，造成更加无法避免的后果。
所以，很多人称这种传染性极高的病患为瘟疫，而一旦冠上“瘟疫”这两个字，后果可想而知。
但让司凤仪有些头疼的是，她发现彩云镇的百姓不仅仅只是患上了普通肺炎，从症状上看，居然还有少量的中毒因素，而她正在想办法判断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为何会中毒，否则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也没办法药到病除。
她之所以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海常陵，也是不希望令对方丧失信心而放弃救治这些无辜百姓，而且据昨夜分派各处城镇村庄收集药材的士兵回报，方圆百里已经有六个村庄被官府封闭了，患者高达上百人，此事一旦流传出去，必定造成整个承平县数万百姓的恐慌，届时只怕这位县令的脑袋都会保不住，而且谁也无法预料会不会激起民变。
所以，官府在得知消息后，立刻采取了封闭被感染的彩云镇和其余六个村庄的手段，他们将未感染的百姓驱赶出去，剩余的患病百姓则只能听天由命，这才导致死伤无数，处处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司凤仪将最后一堆药材分开之后，便抬头望着今日有些阴暗的天光发了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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